2022年3月，《新蘇黎世報》記者就當前俄烏局勢、有機農業、能源危機、草甘膦訴訟等問題采訪了拜耳首席執行官Werner Baumann，以下為采訪內容詳情。

問：Baumann先生，俄烏沖突使拜耳在烏克蘭的業務發生了哪些變化？

答：當地的局勢引人矚目。我們正在盡一切可能為我們的同事、農民和病人提供支持。我們在烏克蘭有大約700名員工，其中一半以上從事農業方面的業務，具體來說是在種子和作物保護領域。另一項業務是藥用產品。3月和4月種植季的種子生產和分銷已基本完成。目前，由于運輸和物流能力不足，出現了進口瓶頸。我們確保急需藥品的緊急供應，并正用自己的車隊將這些藥品運往烏克蘭。

問：拜耳是如何為自己在烏克蘭的員工提供支持的？

答：我們在很短的時間內給在烏克蘭的員工提供了額外的財政支持，并保證在未來幾個月內繼續支付他們的工資。此后，包括員工家庭成員在內的約250人已經離開烏克蘭，我們正努力為他們尋找住宿和支持。公司和我們的員工還通過各種渠道提供了幾百萬歐元的人道主義援助。

問：拜耳在俄羅斯也有業務。你們還會繼續在該國開展業務嗎？

答：我們已經大幅減少了在俄羅斯的活動。我們已暫停了資本支出和廣告，但會繼續向平民提供藥品以及分銷種子和作物保護產品。停止這些活動將對病人產生巨大影響，甚至更加嚴重地擾亂糧食系統。例如，我們繼續供應俄羅斯患者依賴的癌癥藥物，并將出于人道維持這些物流鏈。

問：俄羅斯和烏克蘭是歐洲的糧倉。饑荒警告有道理嗎？

答：問題不在于是否會出現糧食危機，而是危機會有多嚴重。我們已經處于糧食供應危機之中。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天氣現象以及非洲和拉丁美洲收成相對不佳，局勢已經變得緊張，商品價格上漲就是明證。沖突極大地加劇了這種情況。今天受饑餓影響的人遠遠多于兩三年前。如果政府和企業不能做出協調和一致的努力，危機的范圍將會擴大。

問：烏克蘭今年還會糧食大豐收嗎？俄羅斯還會繼續出口糧食嗎？

答：我們現在面臨著與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時遇到的同樣問題。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之時，各國政府最初出于國家利益考慮，在一定程度上暫停了口罩和相關設備的出口。諸如此類的政治干預打斷了仍在運行的物流鏈。我們現在也看到了類似的現象。一些國家想守住他們的糧食儲備。他們這樣做是在加劇危機，只有通過全球層面的國際合作才能有效管理危機。我們將努力確保這些錯誤不再重演。

問：哪些地區受糧食短缺的影響最嚴重？

答：歐洲的糧食價格將會上漲，但在其他地區，特別是北非和中東地區，糧食將變得過于昂貴。這些地區的人們無法承受面包價格翻倍或翻三倍的情況。這是一個社會定時炸彈。如果糧食安全得不到保障，社會和平將受到威脅。糧食匱乏和暴力之間有著直接的關聯。

問：俄烏沖突將如何影響公司的整體發展？

答：現在很難作出全面評估。我們在烏克蘭的業務占集團銷售額的不到百分之一，俄羅斯約占百分之二。我們有能力減輕這些業務風險。然而，特別是在能源供應和能源價格方面，也存在次要和第三層次的影響。例如，目前還不清楚來自俄羅斯的天然氣供應未來會怎樣。拜耳在過去十年里實施了產品組合轉型，從而大大降低了能源密集度。

問：有機農業的單產比傳統農業低。歐盟和德國目前的政策的是邁向“更加有機的”農業，現在是否有必要重新考慮這一政策？

答：有時，科學發現仍會因意識形態的原因而被否定。不過，同樣清楚的是，我們絕不能將一種農業與另一種農業對立起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通過創新的解決方案才能克服糧食供應的挑戰。目前，用于動物飼料、人類消費食物和可再生原材料的農業生產規模已經遠遠超過了地球的再生能力。我們現在還面臨著另外一個問題，即世界人口數量預計將在未來25年內增加到100億。因此，我們必須在減少資源消耗的同時養活增加的25%的人口。這只能通過農業的可持續集約化來實現，換句話說，就是在提高作物產量的同時減少耕地的數量。有機農業生產出的產品往往是許多人負擔不起的。

問：但是，集約化農業會產生新的問題，如生物多樣性受到威脅或土壤養分枯竭。

答：這正是應該避免發生的事情。除了向環境影響較小、二氧化碳排放量較低的可持續農業過渡外，別無選擇。而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也決不能松懈。在大規模能源危機的背景下，現代農業將發揮重要的經濟作用。

問：您能說得更具體些嗎？

答：我給你舉幾個例子。目前，氮肥的生產占全球一次能源消耗的百分之二以上。與許多其他植物不同，豆科植物可以利用微生物直接從大氣中固氮。如果我們能夠成功地進一步開發和配置這些微生物，使谷類作物也能固氮，就能減少氮肥的使用，在未來幾年里，僅在這一領域就能降低30%的能源消耗。拜耳和其他公司正在積極探索這一領域，并取得了不錯的進展。通過數字農業，我們還掌握了關于土壤成分、濕度、營養水平、天氣、種子品種以及更多實現高產所需的知識。最后但也同樣重要的是，小農也蘊藏著巨大的潛力。在許多國家，小農占據整個農業生產的很大份額，但由于缺乏專業知識和獲得更好產品的機會，他們的產量往往遠遠低于其潛力。我們希望到2030年能幫助1億小農提高生產力。我們已經達成了一半的目標。

問：肉類的生產需要比谷物多得多的耕地。我們都應該成為素食主義者嗎？

答：告訴那些還沒有達到我們富裕程度的人吧。對我們來說，從每周日的烤肉到每天幾頓肉，到現在人們自愿放棄肉食，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更重要的是，我們中的許多人有能力為有機肉類多支付30%的費用。然而，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并不能做到這一點。越來越多的歐洲人不吃肉，但如果考慮到全世界希望能夠更經常地享用肉類的人數，這個數字仍然非常小。因此，在未來許多年里，全球的肉類消費仍會上升。

問：與過去相比，拜耳的生產能耗降低了。這是否意味著拜耳沒有受到高能源價格的影響？

答：化學工業總體上需要可靠的一次能源供應，特別是天然氣，而且能源還必須是可負擔的。如果沒有足夠的天然氣，可能會產生連鎖反應?；瘜W工業通常處于價值鏈的起點。如果不能生產出供應給所有其他行業的產品，整個國家最終將陷入實際上的停滯。失去一次能源將導致嚴重的經濟衰退。然而，對于作為生命科學公司的拜耳來說，額外的成本對拜耳的影響較小。

問：拜耳在2018年收購了孟山都。在美國，拜耳仍然面臨著針對含活性物質草甘膦的植保產品Roundup的訴訟。這些訴訟現狀如何？

答：盡管問題還沒有解決，但我們在最近幾個月取得了重大進展。2021年底，我們贏得了兩起官司，第三起官司被原告撤回。此外，出于戰略考慮，我們早期就決定將具有示范意義的哈德曼案一直上訴至美國最高法院?，F在的問題是聯邦法律能否取代州法律。我們有一種產品，幾十年來一直受到美國環保署的嚴格監管，但個別州對其提出的要求與聯邦法規相矛盾。鑒于最高法院認為該案件具有足夠的相關性，關于其是否會同意審查該案件，我們估計到今年年中就會弄清楚這一點。如果最高法院駁回此案，我們在2021年提出的五點計劃將生效。如果法院受理此案，然后作出對我們有利的裁決，整個責任問題——特別是對未來的非霍奇金淋巴瘤（NHL）案件——將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解決。

問：你們為草甘膦訴訟安排了多少準備金？其中有多少已經支出？到目前為止，安排的準備金是否足以應付各種情況？

答：我們最初為與草甘膦相關的各類訴訟安排了117億美元的準備金。在2021年第二季度，我們為最高法院駁回我們的上訴安排了45億美元的額外準備金。這兩筆準備金將用于應對未來與NHL案件有關的草甘膦訴訟。

問：如果早知今日，你還會收購孟山都嗎？

答：尤其是在今天，我們可以看到，在避免當前的饑荒威脅方面，農業是多么重要。展望未來，創新能力將是至關重要的，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以可持續的方式養活全世界近100億人。